春雨淅沥,打着穿堂芭蕉。

    乌瓦白墙皆模糊在这水天一色中,一切都变得柔软可爱起来。

    这场雨来的很晚,街上人丁本就冷落,如今更是散的没了踪影。到了晚饭时分,雨把炊烟压灭,显得整座城都空落落的。

    作为这条街还算亮堂热闹的地方,杜老头的馄饨摊还没打烊,桐油篷布下坐着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,此刻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,吃的一脸享受。

    杜老头也很满足,任谁的手艺被这样欣赏和肯定都会变得自得骄傲,于是连催促的话都咽了回去,只倚在锅灶前面,轻轻地勾着炉火。

    天地间一时静谧,只有水烧开了的咕嘟声。

    然而坐在那儿吃饭的年轻人却抬起了头,看向空无一人的巷子口。于是密切观察着这唯一的食客的杜老头也跟着看过去,浑浊的眼轻轻的眯起来,似是很努力地要透过这一帘雨幕看到什么。

    是声音先传过来的。

    雨打在伞上的声音是钝钝的闷响,他的脚步并不很急,像是在欣赏这幽窄的小巷一般。

    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这千篇一律,大同小异的墙感兴趣呢?披着红披风的年轻人翘起唇角,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这有趣的人了。

    没一会儿,那里倏地转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行人,他走的很慢、很慢,因为他许久没有出过门了,在他眼中,连墙角的青苔看上去都是别有一番趣味的。

    而他面前,是在雨中而显得朦胧的烛光,占据了一角的馄饨摊吸引着每一个过客的目光。在那里,唯一的一个客人,一个红披风的年轻人的碗里还有大半的馄饨,热腾腾的散发着香味儿。这样的场景足以感染每一个游子,于是新来的这位路人便也走过来,一抬伞,露出一副略带疲惫的倦容。

    杜老头本不想做这单生意了,因为他还着急回家,他家里只有一位腿脚不便的发妻和还天真烂漫的女儿,他并不能放心,可是突然对上这样一张脸,他只捏紧了手里的抹布。

    “好香啊,老伯,能麻烦您给我也来一碗吗?”年轻人也就是周怀瑾吸了吸鼻子道。

    在他养病生涯中,馄饨这种油腻过大的食物并不能出现在他的食谱中,不过他见过院里的小厮吃过。那是个圆头圆脑,笑起来有俩小酒窝的少年,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吃得多饿的快,便学了一嘴甜言蜜语去讨好掌勺的厨娘,希求在闲暇的时候能有些东西填一填肚子,有时是一两块糕点,也可能是主子剩下的饭菜,好多可能只动了一口,有的甚至一口也没碰,这都是在厨房里的人才有的特权,他们享有这些饭菜的支配权。而周怀瑾撞见那次,就是这个小伙子蹲在门槛前大口扒着馄饨的样子。

    那馄饨每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,薄薄的皮,裹着深褐色的肉丸,在飘着葱丝的清汤里浮沉,蒸腾着乳白色的水汽。

    从此,他对这种热气腾腾的食物有了很深的印象,是那位厨娘还带着腻子的肥大手掌,是沾上烟灰和调味的脏了的布围裙,是被揉的七零八落乱糟糟的头发,还有呼噜噜的吸汤声,被烫后的哎呦哎呦和被笑着指了下出现一个红印的额头。

    在这样一个有些冷的雨夜,曾经尘封的记忆瞬间鲜活了起来,他对馄饨这种食物的好奇心也跟着放大,在这样安静又冷清的夜里,勾起了腹中的馋虫。

    然而还没等杜老头开口,原本的那位食客突然冲外大声道:“夜里这么冷,对面的那位朋友不来碗馄饨吗?”

    雨还在下,却没了之前的惬意。

    周怀瑾收伞的手停在半空,他犹豫的眨眨眼,抬头向对面望去,只看见一片青朦朦的夜色。

    不对,是有人的,雪白的刀刃划破雨幕。

    人未先至,杀气已到。

    根据自己看过的话本,多半可能是来寻仇的。